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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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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

謝清輝得了信回到謝府已是傍晚,他邊往後院走去,邊問向謝沈硯。

“這麽急著叫我們回來,祖母沒說具體是什麽事?”

謝沈硯搖搖頭,道:“老夫人之讓您在菡蕊房等著,別的便沒說什麽了。”

菡蕊房臨近荷池,在夏日時能看到花色形態各異的荷花,謝家向來用它來招待貴賓。

謝清輝以為謝府要招待某位朝廷裏的貴客,便先回院裏洗漱換了身合適的衣服,這才來到菡蕊房。

房門關著,還未進去就聞到房間內燒著的淡雅蜜香。推開門,只見顧連翹背對著他立在窗前,窗扇大開,現在初夏荷池內青綠的葉團星星點點地鋪在水面上,夕陽的光輝灑在池面上,幾只蜻蜓撲閃著翅膀在半空中低飛著。

屋內圓桌上放滿了美味佳肴,桌邊置著一壺酒。

顧連翹聽到聲音,轉過身。

第一次平視著謝清輝。雖然在看到謝清輝的那一瞬,高興、難過還有哽咽想落淚的情緒都百般交織,但最終她只是淺淺向他微笑著。

謝清輝不t知她又在搞什麽把戲,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心裏一下揪了起來,有一股難以言明的喜悅從肺腑深處不可抑制地沖了出來,隨即而來的是一種面對她的害怕。

他飛快地轉身,顧連翹看到他的回避,笑容實在沒有維持住,喊住他:“謝公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老夫人讓我跟您一道吃頓飯。”

她頓了頓,“用不著耽誤您太長的時間,或許這是我在府裏跟您吃得最後一頓了。”

謝清輝楞住,問:“最後一頓?”

顧連翹在桌前落座,替他布筷:“是。這段時間我回去仔細想了下,確實是我有些高攀謝家了,而且謝公子不也不喜歡我不是嗎?所以我跟老夫人說了,那場婚事.....不如作罷吧。”她緩緩地說著,卻難過得幾乎要落淚。但是在一個根本不喜歡自己、甚至討厭自己的人面前掉眼淚得多醜啊。所以她幾乎是顫抖地擠出幾分笑容來,“其實也不怪謝公子,我這種小門小戶......村姑......”

顧連翹再說到這個詞的時候,自己笑了笑:“我這種村姑身上其實也真的沒什麽優點,跟謝公子待在一起也跟不上公子的步伐。公子不喜,其實我也很累。但之前在謝府住的那段時間,公子待我很好。”

謝清輝坐在桌邊,安靜地聽著她的話。

明明他很早之前便想毀了這婚事,所以任由旁人嘲弄她、輕視她,也無動於衷。如今她終於嘗盡了苦頭,自願退婚,可謝清輝心裏卻沒有喜悅,反倒似是受她的情緒影響了,心裏揪成小小一團,也有些難過。

情緒變化讓他猝不及防地發現,自己在這段時間裏,其實有些接受顧連翹了。

顧連翹慢慢回想著:“我之前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稀奇東西。會噴火的紙龍、看著是熱的吃的時候卻是涼的冰糕、冬天裏能開花的牡丹花......”她一點點回想,把那些和謝清輝相處的快樂的日子慢慢從回憶裏拉拽了過來。

“還有我鬧了不少笑話,被貴女們笑,被小廝和丫鬟笑。謝公子也常常為我解圍。這些我都很開心。”

她的言語裏明明是一副高興的語氣,但謝清輝卻在桌上看到一顆水滴,是從她臉頰上落下來的。

顧連翹道:“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配不上謝公子,老夫人在說這場婚事時,我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後來我們家鬧了很多笑話丟了謝家的臉。我娘她.....她太想讓我過好日子了,總讓我緊緊抱住謝家這個金大腿。如今我娘沒了,我們的婚事再繼續下去好像也只會讓彼此難過,所以......”

她還沒說完,謝清輝驚愕地問道:“顧夫人去世了?”

顧連翹沈默著,謝清輝有些慌亂地解釋道:“這段時間東宮出了太多亂子,我沒收到這個消息。”

原來他不知道啊,顧連翹心情好了一點,卻道:“那些都跟謝公子沒關系了。”

屋內一時無言,謝清輝見她心意已定,胸腔內頭一次湧出了後悔的情緒,但要他說出挽救她的話,他卻張不開嘴。

畢竟他從前在她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

屋內的蜜香更濃了,他有些悵然地端起桌邊的那杯酒。

飯桌上,多是顧連翹在說。

她很少說自己在白雲村的事,只說自己在謝府內的見聞。

謝清輝沒過過苦日子,他從未想過在自己眼裏萬分尋常的生活排場落在顧連翹眼裏是多麽的浪費。

顧連翹還說她沒半點骨氣,那身被謝清輝退回的衣裳她又拿了回去,料子那麽好,以後就給別人穿,免得糟蹋了東西。

還有很多。

那些相處的日子被她一點一點描述出來,謝清輝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相處了這麽久了。

這麽久,她以為自己能把他這塊又冷又硬的石頭給焐熱。

可最終她還是失敗了。

最後,顧連翹終於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敬了他一杯:“謝公子,不管你以後娶的誰,我都祝你幸福。”

她由衷地祝福,昂頭一杯飲盡。

謝清輝擡頭,眼睜睜地看著她把那一杯酒飲盡。

白酒火辣,顧連翹又是第一次喝,純凈的液體順著脖頸向下攀延,潤濕了洗得發白的舊衣襟。

顧連翹被烈酒嗆了一下,她伸手用袖口擦了擦嘴和脖間的水漬,又在謝清輝的註視下,坐了一會,終於要起身。

夜黑了,白日裏明明晴朗的一日,卻在夜裏又落了雨。

風雨吹開窗扇,豆大的雨水打了進來,也灌來帶著泥土味道的氣息。

顧連翹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給自己鼓勁正要離開,身旁的謝清輝卻伸手,那雙熾熱滾燙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像火像燒,如同屋外的雷聲炸在了顧連翹的腦海裏。

謝清輝喝了酒,腦海卻亂成一片。他記得,她是喜歡他的。

她留在他身邊,總是憧憬地、敬佩地還有愛慕地看著他。

顧連翹費了那麽多力氣,忍受了那麽多委屈,好不容易慢慢地就要把自己的態度磨得快要軟化了,卻說想要悔婚要走?

他的手不斷用力收緊,顧連翹身上粗糲的衣料摸索著他的掌心,讓他沒有來由地想起了那場夢她手心的薄繭。

顧連翹以為他是喝醉了,欲要掙脫開,卻被他攥得更緊。

“你要去哪?”他站了起來,身上的酒味是那麽的濃烈。

顧連翹心臟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她掙脫不開,只能拽著他一同到了門前。

往外拽了拽,卻發現通向外間的窗扇和門扉都被鎖住。

謝清輝眼睜睜地看著她做的一切,胸腔內那股面對她那股難以言說的情緒重新被翻湧了出來,這是在現實狀態時他第一次直面這種情緒。

顧連翹看著面前男人的視線越來越熾熱,她似是明白過來,發瘋似的想要掙脫開,卻被他一步步緊逼,後退在置物架前。

後背抵上墻面上的置物架,上面的擺件被二人的動靜弄得震動兩聲,顧連翹大著膽子直視他,卻見他攥著拳頭抵在自己肩頭側的架子上,眼睛閉著,鼻腔內呼出的都是炙熱的呼吸。

好半晌突然聽到他的喉間發出一陣悶笑,他似有些不敢置信地聞道:“你竟然用溫情酒?”

顧連翹有些懵,卻在他的只言片語中明白了意思。

這酒有問題,謝清輝又喝得多。

顧連翹來不及細想,只見謝清輝慢慢低頭。他的頭發有些淩亂了,從發冠裏落了些許,從身後落到前面,又在他緩慢低下頭的過程中,觸在了顧連翹光滑的脖頸處。

癢,還有熱。

顧連翹只喝了一杯,但那酒的效力卻慢慢顯現,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落在謝清輝的眼裏會是什麽樣子。

她如今的防抗也像是負隅頑抗,沒有半絲作用。

她的呼吸頓住,謝清輝湊近她,她的餘光中甚至還能看到他臉頰上光滑的皮膚,湊得這麽久她還能看到在他的眼底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捏住。

但謝清輝卻停止了,她看著他,看著他清明的眼,自己所有的窘態都一覽無遺。

他停下來,後退了幾步,審視著看著她。顧連翹只覺得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個耳光掌摑回來。

“退親,溫情酒?顧連翹,顧姑娘,你還有什麽招數?要不要一齊使出來?”

顧連翹被他的話刺在原地,她整個人發懵,看著他。

情|欲如潮水褪去,她的臉煞白,她幾乎不敢再去看謝清輝的眼神。

她艱難道:“我真不知道......我同謝老夫人拒婚之後,她讓我陪你吃一頓飯。”

謝清輝看著她的神態,便覺得今日的這場又是她的戲。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落入陷阱。

他說不出自己為何在面對她的時候總會無來由的惶恐,為何會心緒不平。他把這一切歸咎成她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個變數。

而變數,便是謝清輝這一輩子最害怕的東西。

顧連翹還在萬分艱難地解釋著,卻聽到謝清輝問道:“你想悔婚,為何不直接離開長安?或者是寫一封信向我說明來意便罷了,你明知祖母看重這場婚事,你還偏偏為何告訴她?”

接二連三地發問終於讓顧連翹沒辦法把自己心腔內那些見不得人情緒都被迫拿到青天白日裏。

她的微小的算計、她的些許的期盼和奢求在謝清輝的目光中變得無處藏匿。

她悲哀地想,即使這般,她終歸是對他有期待的,而這種期待在他的厭惡中變得難以殘存。

似是跟他又或者在跟自己較勁,她喃喃地問:“是,那又怎樣呢?”

“夠了!”謝清輝起身,寬大的袖袍甩到桌上的瓷盞,砸在地上,濺起來一絲半點的碎片,磕在她的額上,鮮紅的血從瓷白的肌膚上,蜿蜒落下,像一滴無聲的淚。

她看著他,嘴唇微動,卻一字都沒有說出口。

謝清輝不知為何看到她t這個模樣,心裏竟十分難過,他只當自己被她的演技給騙到了,心間更是怒氣湧動指著門扉:“快滾。”

他看著她,是那麽的厭惡,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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